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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耳兔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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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耳兔子

紀雲舒驚得躲閃一下,隨即認出屈著長腿坐在馬路牙上的桑原。

他西裝和大衣都敞著扣,看起來蕭索孤寂,且壓抑。

擡頭看她的時候,他的目光閃動,像只無家可歸餓肚子的流浪狗。

“你坐這兒幹什麽?”

“我來晚了,就不進去了。”

“晚了你就直接回家唄。”紀雲舒微微皺眉,“辛辛苦苦過來,你又不進去看。”

“我的錯。”

桑原好脾氣地站起來,隨手拍了拍西裝褲。

“那現在,我們各回各家?”紀雲舒瞅著他的臉色試探問。

“你能不能先陪我吃個飯?”

紀雲舒看眼手表,滿臉抗拒:“我住宿舍,有門禁的。”

“晚了我給你訂酒店。”桑原步步緊逼。

“我不愛住酒店。”

“那就住我家。”桑原沒有半分猶豫地說。

“……”

紀雲舒一臉無語。

“幹嘛?”桑原這才回過味來,好笑道,“我又不會對你怎麽樣。”

他的神色看起來很疲憊,一副熬死不少腦細胞的遲滯樣子。

紀雲舒有點心軟。

“行吧,你想吃什麽?”

桑原正色:“你要想回宿舍,我們就吃個快的,拉面?”

“好。”

紀雲舒跟他前往不遠處的停車場,跟著跟著就忍不住數落他。

“你忙的話告訴我一聲就好了,為什麽還要跑過來?這地方和你公司簡直是對角線。”

桑原插著大衣兜,意味不明地笑笑。

“怕你生氣。”

紀雲舒佯裝平靜:“我沒那麽容易生氣。”

“你要介紹誰給我認識?”

提起這個紀雲舒就有點咬牙切齒:“他也沒來。”

“哦。”

桑原轉過身,看著她慢洋洋後退,說:“是我不好,我補償你。”

“怎麽補償?”

桑原神色自若地轉過身,繼續向前。

很快他找到車子,先為她打開副駕駛。

紀雲舒正要擡腿進去時,看到了綁著安全帶的兔子玩偶。

“我天,好可愛!”她不自覺驚嘆。

桑原撐著車門,凝視她的臉。

“送你的。”

毛絨兔子手感異常柔軟,戳中了紀雲舒的萌點。她抱在懷裏用鼻尖蹭了蹭,然後對他笑:“謝謝。”

桑原有片刻的失神。

心像是被一團棉花糖,或者一朵雲填充得滿滿的。擠走了白日積壓的暴烈和煩躁。

他有點想伸手想捏捏她的臉頰。

有點不想把她送回去。

有點想一整晚都看到她。

或者更長。

譬如每天。

心中某個火熱的地方躁動起來。

但他只是垂下眼簾,默默繞去了駕駛位。

紀雲舒對他心中的小九九一無所知。

夜色昏暗,她也看不清他眼裏的光和熱。

就覺得收了人家禮物,好好陪陪失意的朋友也是應該的。

滿腹牢騷就這麽消失於無形。

結果來到最近的拉面店,發現人家沒營業。時間漸漸指向十點半,桑原將她拉進隔壁的24小時便利店。

桑原拿了盒雞湯味的泡面,紀雲舒就拿了兩盒熱牛奶,還問他:“你要不要吃雞蛋?”

“不吃。”桑原幹脆地拒絕。

紀雲舒思忖片刻,伸手進保溫箱裏拿了一顆。

結完賬後,他們並肩坐到落地窗的長桌前。

她側頭看面前一碗泡面的桑原的側影,總覺得這個場景非常熟悉,聯想到桑原參加過她當車模的車展。

紀雲舒腦海閃過一絲靈光,那時在便利店遇見的陌生人,就是桑原嗎?

原來相遇的巧合早就悄無聲息的發生,只是他們都不知曉。

她默默轉回頭。

他在等面泡好的間隙,紀雲舒就專註地剝雞蛋殼。

兩個人的影子映在被夜色塗抹的玻璃窗上。

桑原托著腮,心不在焉看她手上的動作。

她的手指纖細但不算長,指尖很秀氣,指甲修剪得彎而整齊,看起來粉嫩可愛。

“你吃泡面真的可以嗎?”

紀雲舒出聲,打斷他的走神。

“不是為了讓你早點回嗎?”桑原睨她一眼,然後自顧自揭開泡面蓋。

紀雲舒到有點歉疚。

“要不去吃點好的吧?你不是胃不行嗎?”

剛剛夜色中沒註意,現在她才發現他的臉簡直慘白無血色。

紀雲舒不知道的是,桑原剛剛坐在馬路邊上等她,就是因為胃隱隱抽搐。

“不用了。”

桑原低頭拌面,熱氣蒸騰了滿臉。

這時身旁伸過來一只手,紀雲舒用紙巾托著一只白嫩嫩的雞蛋,靈巧地扔進了他的泡面桶裏。

桑原回頭看她,有些意外:“給我剝的?”

“嗯,你不吃一個有營養的,我會愧疚的。”紀雲舒說。

桑原提了提唇角,埋頭呼啦呼啦吃面。吃到最後,才終於撈起雞蛋,兩口吃下了肚子。

紀雲舒慢慢喝著牛奶,決定稍微盡點朋友的職責。

“今天發生什麽了?能說嗎?”

“你要聽嗎?聽完你宿舍就關門了。”桑原笑笑。

這話顯得她多矯情啊。

紀雲舒有點不滿:“愛說不說。”

桑原最後喝了口湯,合上蓋子放在一邊。

兩人沈默了一陣。

頭頂吊燈嘶嘶的電流聲清晰可聞,一對情侶依偎著從窗前經過,不經意打破畫面的定格。

“也沒什麽。”桑原把玩著牛奶盒,聳聳肩,“我們公司可能要打官司了。”

他說得平靜,可紀雲舒還是察覺到他眼底的絲絲愁緒。

他們本就同齡,以他的年紀在波雲詭譎的商業世界裏,還是年輕了一些。

再強的能力,再好的心理素質,也需要更多的閱歷支撐。

而他年紀輕輕,又經歷過多少挫折?

“打完就倒閉了?”

“不至於。”

“那不就行了。”

紀雲舒趴在桌子上看窗外,從臂彎裏扭過頭看他。

“我上次是不是沒跟你說?”

“什麽?”

“就覺得你挺帥的。”

“哈!”桑原爽朗一笑,“這不是事實嗎?”

紀雲舒無語地白他一眼。

她轉頭望著夜色中的點點霓虹,輕緩地開口——

“你讓我覺得挺驕傲的,桑原。”

“讓我相信,我們自己的動畫,也能成為世界潮流。”

“我對你,對你們的野火,就是有這樣的信心。”

桑原擡起眼皮,心臟像是渴望沖破牢籠的小鳥,不安分地狠狠撞動一下。

他深深凝望她的側臉,小山峰似的喉結無聲滑動。

偏偏這時,胃也不甘示弱地湊熱鬧。

一陣抽痛讓他忍不住攥緊了腹部衣衫。

“怎麽了?”

紀雲舒敏感地盯著他的動作。

“沒什麽。”

桑原的嘴唇都失去了血色,卻還強笑著對她說:“快十一點了,你回不回了?”

聲音明顯在催促。

紀雲舒目光下移,望向他的胃部。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正扣在那裏,手背青筋畢現。

註意到她的目光,桑原松開手,順勢插進衣兜裏。

“要走趕緊,現在還來得及。”

“你不是說給我訂酒店嗎?”她神色輕描淡寫,慢慢對上他的眼睛,“或者,住你家也行?”

桑原額頭滲出細密一層汗珠,嘴上卻仍然在調笑。

“行啊,只要你不怕孤男寡女。”

紀雲舒低頭,將背包的帶子調長,然後斜挎到自己身上。

“不怕啊。”

紀雲舒從高腳凳上下來,沖他明媚一笑。

“不過現在,你得跟我去醫院。”

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袖,用力將他從座椅上拉下來。

“餵,”桑原穩住腳步,小幅度掙了掙,“不是大事,不用去醫院。”

紀雲舒沒理。仍像拉纖一樣,執著地拖著他出了便利店。

桑原順著她的腳步,無奈地笑:“真不用,我明早還要開會。”

紀雲舒立馬扭頭,目光像冰錐一樣尖銳。

“明天周日,別剝削員工行嗎?

“啊?”桑原正要辯解,又覺得跟她說不清,只嘀咕道,“我們公司福利制度很完善好嗎?”

紀雲舒伸手攔出租車。

“車我還是能開的!”桑原連忙申辯。

“你半路暈了怎麽辦?我還想要命!”

她仍拽著他的胳膊,怕他逃跑一樣。

風將她的長發吹亂,繽紛霓虹映在她的眼中。

“行吧。”

他低聲自語。

“反正,我都拿你沒辦法。”

“你說什麽?”紀雲舒終於攔下一輛車,隨口問。

“沒什麽。”

二人上了車,紀雲舒開口:“師傅,去最近的醫院。”

桑原當時有點精神不濟。

沒有提前想到這附近最近的醫院就是——中心醫院。

站在燈火通明的醫院前門口,桑原扶了扶額,直想轉身跑掉。

紀雲舒此時換了姿勢,改成扶著他的胳膊,生怕他半路歇菜的模樣。

雖然不起什麽作用,但她的表情仍然認真。

現在跑,有點太菜了。

桑原勉力回憶,今晚原主任,什麽班來著?

不會就這麽巧,能碰上吧?

算了,這麽大的醫院,應該不會這麽巧的。

桑原定了定神,乖乖隨紀雲舒進了夜間急診。

陸續做了幾項檢查,醫生診斷他為慢性胃炎引發的痙攣,還問他要不要進一步約個胃鏡。

桑原強烈拒絕了,只選擇吃藥。

確定他暫時沒什麽大礙,紀雲舒將他安置在等候區,自己替他排隊刷醫保、取藥。

等待的間隙,她低頭認真看他的檢查報告。

似乎是有意,又或者是無心,將上面的醫囑和建議記在了心裏。

不遠處,桑原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,手中握著她幫他用紙杯接的熱水。

腹腔裏像有一只手,頻繁地將胃捏緊又松開,他深深“嘶”了口氣,將熱水一飲而盡。

領完藥的紀雲舒走路帶風,回到他身邊。

“你怎麽把水喝完了?不是讓你等著吃藥嗎?”紀雲舒責備他,語氣像批評一個小孩子。

桑原站起來,面朝她說:“我胃疼。”

“我知道啊,”紀雲舒無可奈何,“等我再去給你接水,吃完藥就……”

她話沒能說完,因為桑原毫無預兆地倒在了她身上,兩只手輕而易舉環住她,還軟軟的將頭挨在了她的肩窩處。

紀雲舒以為他暈了,一手拿著單子,一手抓著藥,有些無所適從。

他的呼吸克制但灼熱,強勢侵入她的衣領。吸氣似乎更為深長,仿佛在嗅她頸間的味道。

紀雲舒頭皮發麻,雞皮疙瘩亂竄。

“這麽疼嗎?要不要再做一遍檢查,或者吊點滴?”她胡亂說道。

桑原搖頭,在她脖子邊蹭了蹭。

見他還有意識,紀雲舒推了推他的腰。

“你要不先起來吃藥,快點!”她聲音帶了點威脅,“大庭廣眾幹嘛呢?”

桑原稍稍找回點理智。

生病的人意志真薄弱啊。以前蠢蠢欲動的,現在直接就上手了。

他嘆口氣,正欲松手,前方傳來一道戲謔而溫柔的女聲。

“你小子,幹什麽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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